老祖宗败了。

即便已经知晓陆沉完全可以视作一位陆地剑仙，但当亲眼看到吴见输给陆沉，一众剑士剑奴仍旧感到由衷地难以置信。

比起先前与竺煌的大战，陆沉与老祖宗吴见的交手结束得更快。

但没有人会觉得这场剑仙与剑仙之间的问剑接剑分量会轻了。

老祖宗吴见一生寻得九剑，再加上自己的一剑，一共十剑递出。

任意一剑，都是无数剑客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而陆沉，从头到尾只出了一剑。

没有人知道陆沉的那一剑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即便是陆地剑仙，都未必能递得出如此浩瀚高远的一剑。

仿佛在这一剑面前，天下剑客，无论剑道造诣高低，无论武道境界深浅，都要为之俯首。

陆沉伸手一晃，青萍剑重归心相天地。

在红鹿山上一朝顿悟，得到青萍剑，陆沉握剑即剑仙，却从未以青萍剑出剑。

在出剑的那一刻，陆沉想到了很多。

前世读书时便仰慕书中李淳罡仗剑江湖的风流，幻想着自己如果置身此江湖中，也要成为一名剑客，鲜衣怒马，见不平便以手中剑抚不平。

而当真正来到书中世界，真正握剑时，陆沉却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尤其是在经历天劫，目睹天门洞开之后，陆沉更是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些许的质疑。

心生质疑，道心不稳，长此以往必将自毁武道前程。

还好，手中有剑。

说起来也多亏了吴见引动九道剑意，让陆沉得以观想天地，一场逍遥游，陆沉于那一瞬间看遍天下。

记得曾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

春风不语，即随本心。

我心自由，不因一言而乱，不因事难而畏。

我持剑站立之处，便是天下。

……

两场问剑，让陆沉赢得了吴家剑冢从老祖宗吴见到所有的剑士剑奴，发自内心的尊重。

吴见邀请陆沉进入府邸，按照规矩，问剑胜过吴家剑冢，便可从剑山上带走一柄心仪的名剑。

陆沉对于取剑一事并没有多大兴趣，有青萍剑在，让陆沉有资格无视这个世界的所有名剑。

但剑山确实是要去走一遭的。

吴见与陆沉并肩而行，轻声问道：“那一剑，是剑意，还是剑术？”

陆沉笑道：“皆是。”

“可有名字？”

“天下迎春。”

吴见恍然。

剑意如春风拂过天地，生机无限，但这份蓬勃繁盛的之下，所蕴含的杀力，却是高出天外！

打个比方，陆沉的这一剑，就像是一位读书人，与人相处时，举止言行令人如沐春风。

但若是发起怒来，可谓天崩地裂。

有句话叫圣人口含天宪，一怒而天下怖。

剑意之浩瀚，便落在“天下”二字上。

有此剑意，天下俯首。

陆沉微笑道：“春风也有春风愁，不劳春风为我忧。”

“大道就在脚下，直行便是！”

“那位前辈曾说自己初握剑时，便知晓一定会成为剑道魁首。”

“陆沉心向往之。”

吴见停住脚步，他当然知道陆沉口中的前辈便是李淳罡。

只是老人没有想到，陆沉这位少年人，居然记得这个怕是早已被江湖所遗忘的名字。

吴见感慨道：“如今的江湖上，练剑之人，只学邓太阿，不知李淳罡，我还担心不出百年，剑道便要再无占去武道一半风流的盛景。”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李淳罡，难得难得！”

似乎是被陆沉一句话勾起许多回忆，老人说话兴致很浓。

“李淳罡当年从剑山上取走木马牛后，没过多久便名扬天下，成为名副其实的江湖第一人。”

“青衫仗剑，让整座江湖仰视，李淳罡无疑是做到了。”

“可谁都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御剑大笑过广陵的剑客，竟是在一夜之间沉沦，最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一甲子过去了，即便是上了年纪的江湖中人，想来也记不得李淳罡这个名字了。”

老人缓缓说道：“其实在李淳罡离开剑冢之时，我曾问他，剑道多高才算高？”

“李淳罡当时意气风发道，世间剑道因我而更高。”

“那时候我就知道，李淳罡即便跻身陆地神仙，也定然不会飞升或者转世。”

“所以他后来为了酆都绿袍跌入指玄，我并不意外。”

“李淳罡只活一世，却让剑道再兴五百年。”

老人唏嘘道：“这才是李淳罡啊。”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向前方。

一位长眉垂膝的独臂老人正坐在台阶上，嘴里还嚼着一截断剑。

吴见笑了笑，道：“你既然知晓李淳罡，想必也知道他是谁了吧？”

吴见知道，陆沉主动提起李淳罡，大半原因便是知道这位吃剑老祖宗在这。

陆沉抬手作揖，行的儒家礼节，算是对这位曾与李淳罡互换一臂的老人抱以足够的敬意。

南宫仆射之前便听陆沉提起过这位吃剑老祖宗，如今看到老人吃剑的举动，哪里还认不出来。

而李寒衣却是对吃剑老祖宗置若罔闻，或者说，在陆沉与吴见分出胜负之后，李寒衣便一直沉浸在陆沉的那一剑中。

真名为隋斜谷的吃剑老祖宗将最后一截断剑扔进嘴里，吞入腹中，笑道：“小子，打个商量，把你的剑送给老夫，凡是老夫有的，你尽管拿去，如何？”

陆沉微笑道：“前辈，为老不尊可不是个好习惯。”

隋斜谷哈哈大笑，骤然吐出一口长气。

霎时间，庭院中皆是雪白剑气，如同海水倒灌江湖一般，视野所及，除了剑气还是剑气！

陆沉神色平淡，抬手一按，剑气浩浩荡荡而来，却被挡在身前三丈，再也不得近身。

陆沉随即伸手探向身旁的南宫仆射，握住春雷，拔刀出鞘。

一刀向前斩去。

虽然是用刀，但却有剑气绵延十数丈。

以陆沉所站之地为地点，一道深深的沟壑随着剑气激荡霍然向前，一路直至隋斜谷面前。

烟尘激荡，整座府邸似乎都颤动了一下。

隋斜谷那只空荡荡的衣袖已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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