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他大概率如你一样失去了力量，因为他要迎接或所期待的‘重构’。”

“但我们对此不做太过乐观的设想，作为偷先的敌者，他的准备一定比仓促的我们更加充沛。”

慧曦的面色随着老人的描述逐渐变得凝重，接踵而至的敌对者在他习以为常的平和被打破后蜂拥而来，有的要夺走许多受到在乎的生命，有的或许想要更多，目的还不明。

“我的孙，你失去了权柄，但它只你所有，这成了一个现世的悖论，本来便意味着再无通过外力恢复的可能性，但同样因此，你的权柄只你所有，与你等同，与你一体同在，在这样的前提下既成的‘失去’又绝不成立，而你在集成初时又混入了他的部分，这就是变数，也是新的希望，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依靠‘外’成的‘内’重新激发它，激发你自有永有的权。”

老者终于说明了前提中的一切，他背负双手，明亮的双眸对紧慧曦的视线：“然后比那个存在更快恢复到【秘翁】，找到他，杀了他，再夺回你的一切。”

这次超乎想象的牵连与老者的经验使他能从慧曦虚灵体的一切表现中观察到许多事物，比如他刚迈入极限的层次，比如他不超过九百膨托的魔素量，甚至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始演化的超凡器官，他对这一切了然，着重提点说：“为此在这次离开后你要尽快实现常态归溺，虚灵层总要浸润在虚界中，这样才能较快的提升力量，迎来成长，对于你想要实现的任何未来，这都是必要的基础。”

慧曦明白了他所说的一切，胸中积郁了一口闷气，一个又一个的恶意者胆敢擅自闯入他的生命，甚至从诞生之始就将他本来的行迹推得东倒西歪，甚至跌落深渊，那么理所当然的，他也要拼尽全力从中爬出来，用力地抓住敌者，狠狠地朝之扭打，然后再利落地胜利。

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也正是这一刻他由心与怒自然勃发出的，逐渐清晰的想要实现的未来。

老者看出了他的情绪，说出了最后具体的治疗方案：“为了实现这一切…”

但慧曦当然记得他在天理星堂的昏迷中醒来后对自己的留言，他猛地预感到这次会面或许就要结束了。

‘要去拯救那颗将死的星！’

他的心中自然快速地重复了一遍，于是他忙地发问，甚至没有在意自己打断了老者的话语：“我也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帮到祂？”

而老者后续的话音却不受阻隔的落下：“我要你吃掉完整的【星有恒】。”

他们的话语同时回响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导向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结局。

慧曦眼眶框住发红的眼珠，用老人眼中刺眼的倔强告诉他：“我不会这么做的。”

老者却像没有听到，仅仅是进一步解说：“金红的权柄会在超凡意义上已经不成正确结构的你的体内建出一个安全屋，容纳破碎的，修补裂损的，支持你所取用的，使你得到时间去整理，你将能在这份小小的庇护下自己想办法，找机会，抓住希望。”

“最坏的情况下，也只是成为新的【星堂之主】。”

慧曦死死盯着老者，重复了一遍他的意志：“我不会这么做的。”

老者平静地摇了摇头，同时抬高的手略过少年的视线，轻轻揉乱少年的头发。

慧曦用力抵抗掉老者柔和的力道，脑袋不摇也不晃。

老者只感受到不移的目光与扎硬的手感。

他的面色变得温柔，却再没说一句话。

…

慧曦猛然在实界睁开了双眼，图图苏石与小口啜食烤红薯的图图一宁同时投来诧异的目光。

因为慧曦粗重的呼吸声甚至大过了此刻穿透车厢发生削减的轨道与锁轮摩擦产生的声响，他的右手指节曲张泛红，下意识用力紧抓着面前的桌板，他的身体紧绷，强自紧贴在自己的座位上，马上又闭上了眼。

但这次他的意识狠狠撞上了像墙壁一般硬物，再迎进光的视线中是对面图图苏石锁紧出竖线的眉头，慧曦急红了双眼，说：“苏石先生，我要再进行一次归溺。”

图图苏石的眉头没有放松半分，他用疑惑的口气劝阻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的情绪已经临近失控，这种状态不要说是归溺，连作为新约者都已迈入了危险警戒的境地。”

他面色严肃地发问：“你接触了虚界中的死意识？”

慧曦摇了摇头，来不及与他解释，只是着急地再闭上了眼，图图苏石的存在感煊赫，乱舞的枝羽将一切去路堵死，慧曦的虚灵体急切的寻找可能的漏洞，发动一次次撞击。

“冷静！”图图苏石的虚灵体发出宏大怪异的精神传音，与外界的话语一同响在慧曦耳内。

图图苏石虚灵体舞动的枝羽弯曲扭转着形状，在迎来慧曦撞击的部分适应出一个个凹陷，卸去精神层面的力量不使它们发生直接接触，否则慧曦的行为就将是纯粹的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他不知道慧曦为何会突然如此不理智，他急切安抚着劝说：“你目前的状态不可以再进行归溺，现在的你无法达成寻死之外的任何目的，只会在沉入觉海之前就引来风暴，然后被虚界吞噬。”

这样的劝阻没有立刻起到好的效果，图图苏石转而说：“你现在退回实界，马上调整好情绪，我会让你再进行归溺。”

慧曦不甘心的再尝试了两次撞击，虚灵体终于消失在虚界中。

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但是它换来的只是越来越乱的心绪，担心他的消失，担心再也见不到，担心他定下的设想，担心自己没有腾转的可能。

他还是稳定不下心绪，又抬眼注意到图图苏石毫不放松的关注，他再次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在一次又一次的稳定过后，呼吸节奏终于开始对上似风止后的浪涛，后浪不再急促推赶更高的前浪，然后逐渐变得平静。

慧曦压抑住那份担心，艰难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手背肌肤上血液奔腾出的淡粉色开始褪去，衣物包裹下紧绷的肌肉线条放松下来，他不等进一步的变化，忙将灼灼目光对向图图苏石，它的内中由稳定撑持，包含着证明，探询，甚至一点微不可见的哀求。

图图苏石四百年依然滚烫的内心一颤，在仔细观察后默然地点了下头给他放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作出这个动作的力度比往常都重了几分。

慧曦胸中闷成的郁气被吐出来，虽然还有一分心焦如刺爪勾动，但他强令自身平静，准备沉入再无阻挡者的虚界。

‘砰砰、砰砰。‘

他能听到自身某个器官突然搏动的声音。

他不知道在他短暂地离去后老者会做了些什么，但他却马上明了，已经来不及了。

混杂在一片淡色中的金红如期消散，它解离出的一切被慧曦的身体于超凡的领域自然完全的消化、吸收，它携带着魔素的部分成为慧曦的魔素，推动他在极限的层次再进一步，它蕴含着权柄的部分在慧曦体内飘落，被来自某处的引力牵引聚合。

它们在形状的概念上有棱有角，就这样刺进了一个本来平凡的器官，然后此处被这些碎块拥堵着覆盖、重组。

这给他带来了难以忍受的剧痛，也带来了超凡脱俗的蜕变，老者离别时的给予物加速了他作为新约者的进程，使他终于在这个剧烈的变化完成过后晋入了极限层次的完全态，拥有了一个彻底替代了原本器官，开始吞吐权柄的超凡器官。

正是那一颗埋在皮下看不到，但已不再似人物的心脏。

心脏的活跃不受来自慧曦情绪的影响，金红的权柄在其中流转过，被吐出的却已经有所不同，就如老者所说，它在体内一切平凡或神秘的层面中游走，艰难但坚定地‘粘合’起某些不同质的碎片。

在无数隐秘繁复的持续反应过后，深度中再次牵连起第六处挂连，但它这次仅仅只是一项能力，就算再藏着别的什么，也再没有了值得期待的人。

这是来自遍野群星对真实的祝福，一项权柄拥起另一项权柄混合而成的一份奇迹，慧曦作为新约者的第六项能力：

「神明证明」

但他不在乎。

图图苏石敏锐的觉察到慧曦已经停下了沉入虚界的动作，只有肩膀透露出有过数秒轻轻的颤抖，然后他弯曲身体，垂头整个埋在臂弯里，藏掉了他的目光他的情绪，直到这段短暂的旅途到达终点迎来结末，都再没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