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进行一次评估。”

守梦人在心底为晴歌打下‘偏激’的标签，说完后挂断了通讯，下一场对话即刻响起——

“巡司仪接入。”

“报告！红柱变化符合预估，权司柱初次发生风化，已失去大部分照射范围，变化过程正在记录。”

“幽柱已经侵入红柱照射范围，以现有速度态预计，于红柱完全消散时幽柱将获得的侵入范围为百分之四十。”

“西陆的秘翁已察觉碎冕，正试图探入空轨争夺，以祂当前仓促下的极低转化效率，最终获取不会超过百分之二。”

“一切都如计划进行！”

女士静静的听完汇报，只需一个动作便可完成回复，而后她静立在指挥室中，不知在思想些什么。

一阵短暂的安静过后，晴安的声音恰时从她心底传出：“不知为什么我有一些难过。”

女士沉默片刻，轻语道：“我也一样，或许是外在环境中秘翁权能争夺更迭的影响。”

晴安在星极一端观测：“天上现在很热闹，光影很美，但昭示的事件却很残忍。”

女士的眼中显露一些柔软，她说道：“这是一场星海中的鲸落。”

“作为这片生态中的次级者，我们的攀行需要祂的死亡。”

女士语毕后的目光少见的有一些波动，那来源于让人疲惫的压力，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迟疑了片刻，她带着些疲态在心底继续缓声发问：“安安，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远方的晴安静默一息：“我不知道，这是只能在终点迎来的答案，但这也是而今唯一的路。”

“唯一的路吗？我纵观历史后有了念头，综秘海的预案将之推进”，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到头来还是要推一把我才下定决心。”

晴安眼神坚定，想了想后回答她：“并非如此，这是我们一同的决议，夏星有刚好成为了点火者，我们便成为燃至最后的柴。”

…

怒者听见垂首者的话语脸色一变，已然怒至极，他目中充血后血红多于晶泪，同时他鼓动某种力量，体表持续隐现金红的光芒，但锁链加身，那力量无法透体分毫，他见此口中却传出大笑：“哈哈哈哈！你们的圣人要我们卸除武装，我们便卸除！”

“要降星不得发展科技，我们便将重心转移向农业，我们关闭了铸造堂，我们停下了向高天的求索，我们离神的背影渐远，我们放下对敌的武器拿起农具…”

“我们弯腰对地，不再抬头。”

“我们并不亏欠你们，但你们觉得我们亏欠你们，去武力化，整体农业化，我们承担了这份责任，曾经的天理星堂如今成为了整片东陆的试验田与粮仓…”

“我们舍去了这么多这么多…”

“我们放弃了这么多这么多…”

“我们只想为神留下一个祂能找到归路的家园…”

“现今你们为何如此！？

你们为何如此啊…？？？”

他心中同感身旁人的悲哀，又多了一丝迷茫，但他面上充盈的只有怒红，他鼓着眼睛死死盯着蓝袍人：“神不会恨你们，但我会恨你们！”

蓝袍人默然的听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也无有几许波动，回应道：“我也同样恨你们，你所言的功绩我们自然已经清晰明确的记录，就算秘海的二年级也能准确无误的述出，包括我在内的人类会为此致上感谢，这与你们的罪行无关，在愚昧的你们死后降星只会失去神国之名，它的人民与国土不会受到半点侵犯，它永远是翡提亚重要的一块。”

悲伤的戴冕者初次开口了：“你满口人类人类，自认如此而后将我们排除，你这么喜欢谈人类，却未想过或许你并不能代表这一种族，你能代表的只有你自己。”

“我们并不愚昧，我们记得祂的功绩，我们会用有限的时间进言，我们相信祂会改变。”

“你说不出更多的‘罪’，或许是因为我们本就没有罪？”

“要知你们虽不认可我们，但我们从未舍去你们。”

“就算现在，你们依旧只是我们愚蠢的弟弟。”

“但你们犯了最不该的错。”

蓝袍人神经猛地一跳，初次发出一声嗤笑，这对一向信奉理性的综秘海而言是极大的失态：“愚蠢？弟弟！？”

他对后面一个词的反应更大，像是受到了不可忍受的侮辱。

“你说弟弟？那星堂之主是你们的爹吗！？”

他一下被点燃了，心底千情万绪却不知如何表达，他受到的教育中并无粗俗的词汇，但他此刻只想托以千方万法骂出口。

他将如刀的目光剐过眼前人，却发现话语者说的并非只是无用的祈愿，这个人所言甚至已是他们的信念，他们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他们相信自己必须做到。

“认贼作神还不够，你们还想认贼作父！？”

他按灭心头思绪，带着怒火这样大吼着。

悲哀者看起来平静了情绪，不知是否将悲哀压往了看不见的深处，他目光深邃的看着失态的蓝袍人，轻轻摇头说：“非是如此，神只是神，弟弟也只是弟弟。”

蓝袍人刚要接着喝骂，又突然能听懂了他的话，他只是自认长辈，在带着心碎的无奈与确有的关爱认真地指出他们这一群体的不成熟与幼小。

蓝袍人不知为何在对视过后下意识移开了些目光，他突然又不懂了，心中突地窜出些乱意，这使得他最终还是没能保持住理性，只能烦躁地挥了挥手。

碧蓝甲具中亦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完整的听完了这场对话，此刻得到指令后的不整齐意味着他们也有各自的思虑，但前进的步伐意味着他们对所行之路的坚定。

怒者扯着脖子发出一声哼：“哼，说得好，来啊愚蠢的弟弟们，弑神后再来弑去你们的兄长罢！！”

有甲具下的脚步一顿，但也仅仅只是一顿，而怒者也并不在意，他只话音一变，变得铿锵有力：“神行于地上之前人不是人。”

“神降下后人得以是人，人们汇聚成星堂，他们互诉着写下人理，神带着喜悦将之挂上高天，使之成为天理。”

“祂送来人是人，人献上神是神。”

蓝袍人烦躁地听着，知晓他所宣读的是他们的圣典。

他没有听完的打算，指令却被紧接着的话语打断，他吼出的是一些，功绩？

“有月藏之日！初亏！星堂之主斩神话种铸甲巨龙帝尼因于殒龙座！二子散逃！食既半分，断神话种魔龟惊哮山一足一尾填入海，自此至东有路！食甚！空白之虻东陆现迹！碎其双翅入地，花植草果盛生！生光！末兽殁尽，其骨断，其身湮，其脑受燎烧！崩灭骨所，净却人世！自此人归乡！蒙昧的诞生世纪终结，星言纪以此为始，定元年！”

悲伤者压下悲哀，这时的眼中似有光芒，他大声接语：“星堂于元年现世，冠以天理之名！建「兰世」于东陆中土，秩序明文化，遣使者引度四散失乡之人，整合躯体有异的受难者众，自此人吃得饱，人穿得暖！”

怒者：“星言纪十年，星堂之主驮来巨神【健美者】骸骨，末兽之灾残余还受异化之苦的人类血脉得以稳定，甚至受到治疗，见人类无能承受进一步权柄，故将其埋入地下…”

悲者：“远见者探求物之理，星堂之主将神目视觉借予人，得以见知，揭开魔素的面纱，初步发现并利用湛能！人间有光，人间有热！”

怒者：“星言纪二十年，神下放权柄，循光者始生，人得到稳定的力量，远离失心与疯狂！”

悲者：“星言纪四十三年，骸骨衍化一条超凡路，星堂之主改易地貌，星堂立铸造所于巨神墓！”

“星言纪五十五年，星堂教育建立，去蒙除昧，将文书送至星球每处角落，将文字高声遍响传唱，文明因而有了记忆！”

“星言纪八十年，星堂铸造供给全大陆农具武具持有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它们为守护而存在。”

“星言纪一四七年，红涌愈室所出行医的足迹已然遍布东陆…”

“星言纪一五五年，星堂铸造研制已久的枪械与炮火正式诞生，初等魔能生物不再是人类一合之敌。”

“星言纪二八七年，兰世城建完备，星堂开辟固亘新城于东陆以西…”

“星言纪三三零年，星堂建水都于东陆北境殒落渊…”

“星言纪四七五年，东陆四城并起，星堂向南海海域进发，驱逐剩余魔能生物！”

“星言纪五八零年至六五零年，东陆几乎净空全部魔能生物，再起三座大城框架。”

“星言纪八百年，天理星堂主导十城议会诞生，议城政体初见框架！”

…

…

“星言往后一千五百七十一年乃至现在，又有哪处不受星堂余泽！

“星言纪，以神决意离开为终年。”

……

悲者：“昼明元年，神成为带来暖季的恒星，从此翡提亚真正有了白天！”

怒者者：“昼明十年至五十七年，星堂铸造制湛能列车如龙行于大地，制魔能飞空艇翔游高天，各城联系紧密！”

“昼明八十年至九十八年，星堂教育周冕派学系首席「霞集」提出集能器设想并实现，真正对湛能产生高效率利用。”

“昼明百年间，神离开后路在人前，离者渐多，星堂广布知识，从不将技术私藏，百花齐放，百艺并起，翡提亚人类真正可成文明！”

“昼明一百零一年，地底深埋的【无光柱】苏醒，星堂循光者分立「仪天所」以应…”

“昼明一百五十年，星堂布放通联人类十城的磁态湛能管道，引湛入户，人类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提升！”

怒者：“昼明二四一年，人间灾来，【枝棘】现世，星堂当仁不让，动员族群，维系住根本的秩序。”

“昼明二七一年，抗击枝棘终见成效！星堂配合听理计划，除罪殆尽！”

“昼明三零七年至三五七年，周冕派新生代首席「海波平」提出设想并加以实践，从湛能与魔素中合成魔能的仪器‘浑辑仪’诞生，魔能武装是时代最璀璨的结晶！人类再次迎来技术爆发！”

“昼明三九九年，天理星堂主导的机装换代顺利完成，人类生产力彻底革新！”

…

……

他们一人一句，将所知的人与神的功绩骄傲述来，这时怒者顿声，悲者的情绪也重又低了下来——

“昼明纪八百一十三年，神相隔许久后降下目光，直言需要人亡去，于是星堂挺身，便去了十之九，为亡人之八分，换来余者得活。”

……

…

“心火纪伊始，天理星堂成立学园接纳了来自各处的学者，重演文明……”

“心火纪三十八年，天理星堂顺应议视请求，卸下一切权柄，转为纯粹学术研究组织。”

“心火一三二年，历经岁月魔龟亦然凋朽腐烂，得益湛能技术蓬勃发展，天理星堂架浮球大桥于东西两陆以替！”

“心火纪一三七年，星堂铸造解体，退出铸炉，依约将部分技术纲要转让时刻工坊…”

“心火一五零年，星堂转型后的第一份农业成果推广，衰颓的种植业大比例增产…”

“心火四一四年……”

…

戴冕者又大吼出许多，这是他们将留下的最后痕迹，也是一朵朵点在历史时光中的灯火，它们先照亮了一小部分人，而后拼命努力的辐散。

神给予了开头的部分，而人书写了往后的更多。

一切话音落定后，怒者呆愣片刻，突然猛地用力将手部从锁链中拿出，不是挣脱，只是积蓄力量后的一次爆发，这样的猛力挂去了不少的衣装与血肉，他挣扎着撑起身体为坐，而后将头上的冠冕拿下，颤抖着将之紧紧抱在怀里，这时的他像是一个受难的孩子：“就算我们的头落地，天理星堂的冠冕也不会落地。”

悲伤者体表透光，而后挣扎着做出同样的举动，只是他将自己的冕放在腿上后，又轻轻伸手取下了一直不说话的第三人的冕。

蓝袍人沉默，终于察知乱意何来。

眼前看起来是人的戴冕者，内里原来也是人。

他们为文明喜悦，为为人而骄傲，于是他更不懂了。

“昼明一八七二年。”他只低声说出一个数字。

怒者微微偏过头，悲者的脸上多了些痛苦，这也正是天理星堂被如此唾弃的理由，他有些艰难地回答：“昼明纪一八七二年十一月零三日晨六时四十八分零三秒，神未与人交流…有了不被理解的行径…”

蓝袍人直接动了动唇，却忍住了定会击伤他们的话语，只冷着话音说：“只是不被理解吗！？若非包括你们星堂在内的成员，各组织的领袖、甚至还有一个秘翁的挺身而出，人类已经完了！”

“你们从那时就应该背弃祂！但看看你们而今，呸！”

“而你们说的久远前也只已是老生谈的记载，那时的人或许只算野人，现今的谁也不能保证它的真实性，要知祂可是秘翁，以现在在册的神话种强度而言，它们皆都并不是秘翁的一合之敌。”

“祂降临于诞生世纪中叶，若祂真有想法，解决末兽之灾还需要那么久吗？”

“其实一切都是祂的自导自演也说不定。”

蓝袍人大声说出自己的推测，而后接着问：“你们是心火末年的人，你们亲眼见证了许多，你们到底为何还信仰祂？”

“自祂降临至今已经将近两万年，现在再也不是那个原始的时代，人类已经自强了！懂吗？”

“是祂先背叛了那时的人类，懂吗？”

怒者冷笑一声，却并不想再多说半句。

悲者重新抬起头，言语平静，目光坚定：“不信神的人那么多，或天生，或变易，神与我们自始便不曾在意，你们完整，我们同样完整。”

蓝袍人讽刺：“看吧，这就是再显然不过的异常，你们被祂施加影响了，但你们却不思挣脱，只甘之若饴。”

“你们，被洗脑了！”

大家都倔强的不对话，不理解。

蓝袍人则忍不住思考。

披人皮的恶者杀，杀！杀！

但真的人呢？

这是他以他之眼做下的判断。

蓝袍人又呼一口气，沉默数息后提议说：“罢，神是欺世盗名的伪者，但天理星堂对文明的功绩并未有假。”

“只要你们发誓放弃信仰罪神，我会向圣座建言，让你们重归于人。”

他将目光扫过眼前三人，最后停留在一直伏首无力之人身上，若无意外，这便是陷入泥潭最深的人，他希望他们可以对视，用他的真挚换他回头。

那人在蓝袍人的目光下仿如大梦初醒，他先从喉中滚出一声笑，初次有了言语上的回应：“发誓？好啊！”

“愚蠢的人啊！你听我发誓！”

“只要我活着，”

他一字一句：定

会

为

神

复

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