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丰盛啊。”

当伯爵父女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宴席时，莉可看着整座的山珍海味，本来略有些失落的眼眸瞬间放起光来。

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伯爵宠溺地摇摇头，慢慢在后面跟上她。

公爵坐在另一排长桌的主位看向门外，没有见到预期的身影。

“夜昂呢？”公爵转移目光，盯着伯爵坐到座位上。“他怎么没到？”

“他说有事要处理，就让在下带着女儿先走了。”伯爵俯身解释。“在下本想劝他一起走，无奈小少主执意如此，在下也不敢不从。”

“莫不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伯爵抬起头，眼神闪过一道冰冷。“小公爵小小年纪便如此有主见，将来定然不可估量，想必更不会在您之下。”

“多谢。”夜利微笑着抬手让他免礼。“但不管怎样，他如今还是孩子。”

“不过只是任性而已。”夜利声线轻轻一扬，向众人致歉。“望各位不要介意。”

见他如此体面，贵族们纷纷向公爵回礼。

大殿的门口再次打开，夜昂从门前走进来，身后跟着卡洛伊斯。

夜昂走上前，目光直视着父亲的方向，眸底尽是森冷的寒意。

“离场两次，迟到两次。”夜利抬手轻叩桌面。“你今天怎么回事？”

“有点事情要处理，请父亲莫怪。”夜昂俯身，咬牙冷笑道。“毕竟，早有安排。”

夜利盯着儿子，轻笑着摇摇头，看着他坐到位置上。

卡洛伊斯点点头，对着侍从一扬手。“请诸位开席。”

贵族们纷纷向公爵抬手致谢，低头用起餐来。

夜昂坐在父亲右手边，手上执筷，却始终没有伸入盘中，眸光落在卡洛伊斯身上，冷冷地盯着他。

半小时前。

当维恩在电话那边报上自己的名字时，他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夜昂坐在楼前的台阶上，垂着眸，将环表放在耳前。“原来是你。”

“你竟然会自己找上门来。”他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高傲，夹着一丝清晰的嘲讽。“看来，是坐不住了。”

“确实坐不住。”对方轻声一笑，声音充满无奈。

“不过短短三个小时，我的弟弟和未婚妻接连落入您的手中。”

维恩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赞许，由衷地感叹道。“真是，不可思议。”

“但您难道不好奇一件事吗？”

不等夜昂再作奚落，维恩的声线逐渐低沉。“三天前在盛世集团的那场你与他的初遇。”

“究竟，是谁的手笔呢？”

“想必维亚还没告诉你，他在场的缘由吧。”

见对方没有回音，维恩会意的再次笑道。“毕竟我那个弟弟虽然有点呆，但是个谨慎小心的人。”

“若不是为了家人。他也不会去涉险。”

“你想说什么？”夜昂打断他。

“不过是。有人想让维亚到他指定的地方与您见面，用分取武器批发权的名义与我父亲作出交易，还另外从首相这边得到了几句承诺。”维恩莫名压低了声音。“还请小公爵好好想想。”

“究竟是谁把我弟弟带到您的眼前，又是谁在助您将他留下。”

“你知道是谁？”夜昂冷声反问他。

维恩嗤笑着发出一阵低叹。“我当然知道。”

“早在维亚向我汇报这件事后，我就在父亲的通话记录中，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连线一查才知，是来自您的宫中。”

“您的教父，卡洛伊斯，就是这场意外的策划者。”

“不过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指定目标。”夜昂只觉得可笑。“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让我打这个电话的人，是您的父亲。”

维恩自信的驳道，玩味的轻笑两声。“我根本没有资格骗您。”

......两人的对话停滞了近一分钟。夜昂盯着屏幕的来电，渐渐握拳。

“你刚刚说，你父亲还得到了他另一边的承诺。”夜昂的双眸仿佛一片空洞。“那你也应该知道，那个另一边，是什么人？”

“这个。”维恩迟疑着拉长了声音，语气透出一丝坏笑。“恕我难以告知。”

“你。”夜昂气得浑身一震。

“听得出您对他还是比较重视的。或许您可以直接去问问，看他会不会告诉您。”维恩轻笑着劝道。

夜昂不做声，阴沉着脸，静静的听着。

“另外。”仿佛是了结了一件事，维恩长长的一叹，声线变得严肃。

“等伤愈过后，我希望维亚能平安的回家。”

“他是因我而生的。”维恩声音微微一沉。

“请您。好好待他。”

说完，电话那边没有了人声，几秒后传来通话结束的铃声。

夜昂一言不发，放下手，低沉着眼眸，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身下的影子越拉越长。

“少爷。”察觉到夜昂不对劲的脸色，坐在长桌对面的莉可正在夹蛋糕的手停在唇边，奇怪的向他招招手。“您怎么了？”

夜昂微微偏过头，原本淡漠的眼眸一片阴沉，几乎不见光彩。

“是不是不习惯这么多人围着？”莉可放下手中的刀叉，双手交叠着放在下巴下。

“也难怪，听说少爷天天坐守宫中，若非有今天的机会，可能难以再见您一面。”

莉可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夜昂侧目对上她的视线，伯爵面色严峻，咬着牙不看他们。

“确如小姐所言。”夜昂在众目睽睽下坐正身来，垂下眼眸将手放在胸前。

“多年来，承父尊庇护，在下一直不曾与外界接触，也未能见其它人事。”

“如今，也需时间慢慢适应。”夜昂抬起头，环视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请诸位莫怪，勿因我扫了兴致。”

见他如此得体，在场所有看戏的目光瞬即一变，伯爵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夜昂。

夜利眸光落在儿子身上，眼里略有笑意。

夜昂感受着父亲的凝视，从座位上执起水晶杯，面朝夜利高高举起。

“儿子承蒙父尊照顾，今日在众人面前，望与父尊。”

夜昂停顿片刻，凝视着杯中那鲜红的液体，咬着牙，微微提高了声线。“碰杯。”

“好。”夜利微笑着，对视着儿子阴沉的目光，举起酒杯轻轻撞击他手上的杯沿。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掌声。

“这才是符合继承人的样子。”在众人的附和声中，夜昂的表情却已看不出笑容。

夜利盯着儿子的眼神，余光瞥向卡洛伊斯的位置。

夜昂转过身，低垂的眼眸突然圆睁，眼里的冰冷化作一片激昂，面向在座的人再次举杯，手托着杯底。

“为庆祝今日的欢聚。”夜昂稚气的声线却充满着坚定和傲气。

“请诸位与我碰杯！”

“好！”众人应和着，纷纷举起酒杯致意，卡洛伊斯看着这一幕，欣慰的一笑。

夜利也在微微笑着，饮下杯中的红酒。

经过这一插曲，原本各自用餐的贵族们开始相谈起来，纷纷说起自己的八卦，笑声不断。

酒足饭饱后，贵族们一齐回到大厅里，接连联系起殿外等待的仆从安排车辆准备返程。

见夜昂出现在拐角处，坐在伯爵身边的莉可扔下父亲朝他跑去，举手拦在他面前。

夜昂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她。

“你不留我吗？”莉可声音轻柔，眼里隐隐显露伤色。“我以为你会主动让我留下来的。”

“我们所属的封地一南一北。”莉可放下手，朝他往前走了两步。“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小姐若有此意。”夜昂轻声一叹。“可以和令父商量一下。”

“还有我承诺给小姐的提琴，我会安排人送去。”夜昂侧身抬步，从旁边绕过她的身体，继续往前走去。

莉可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水在眼里打着转。

卡洛伊斯站在公爵身边，看着夜昂上前，往前一步微笑着朝他倾下身来。“少爷今天起了个大早。公爵请您回房休息。”

他脸上轻松的表情，全然不像有事发生。

夜昂脸色阴沉，任他带着自己从大厅的另一扇门离开，走进长廊，墙上挂满了名画和各式琳琅。

夜昂猛一甩手，将卡洛伊斯狠狠往墙上一推，掀起外衣从腰间举起配枪。

卡洛伊斯强稳着站定，手扶在刚刚被他撞击的位置，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喘着气。“不错，这力气还算可以。”

“你与父亲合谋，引我和维亚入局，还另外启用维恩跟我交涉。”

夜昂手指扣在扳机上，眼中蕴出一阵阴冷。“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卡洛伊斯摆摆手。“就是想让你们认识啊。”

“之前在你和他第一次打架后你也猜到了，就是为了找个人牵制维恩。”卡洛伊斯委屈道。

“好一个就是。”

夜昂冷笑着，微微弯曲扣着扳机的手指。“真当我不会杀你吗？”

“随意。”卡洛伊斯眼神暗淡下来，举起双手高高摊起。

“反正，同意我去骗维西的是他，带你去见维亚也是他同意的，将维亚留下还是你的意思。”

他顿了顿，低头看看夜昂，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真不愧是父子啊。”

“你！”夜昂身形一滞，握着枪的手轻轻一晃，阴沉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闭眼深吸了口气。“那维恩是怎么回事？”

卡洛伊斯摇摇头。“那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他已决意要用维恩，也允许将维亚留下。”卡洛伊斯走上前，朝他倾下身。“或许。”

“是想让你做选择吧。”

“你知道的。”卡洛伊斯的语气越发深沉，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克利多茨的位置只能坐一个人，而继承者却有两个。”

“作为未来的贵族之首。”他将手轻轻搭在夜昂的肩上。

“终究，是要由你来决定的。”

“别说得这么好听。”夜昂眸中一片寒凉。“说到底，你还是在算计我。”

“那你可知道。方才他给我提供了一个有意思的信息，还让我来问问你。”

“你所谓另一边的暗线。”夜昂盯着他的眼睛，唇角微微笑着。“是什么人？”

他的语气森冷，淡淡的笑容竟带着几分肃杀的阴狠。

教父盯着他宝蓝的眼眸。盯着盯着，他突然哈哈的笑起来，

夜昂眼神微微一愣，依稀见他眼里有泪。“果真是父子啊。”

“看来。”卡洛伊斯晃动脑袋拍了拍前额。“也没必要瞒了。”

“说。”夜昂微微蹙眉，抬步走近他，压低了声音。“给我说清楚。”

“好，我说。”教父指了指长廊外茶几旁的座椅。“先坐到那里去，听我和你一一道来。”

夜昂看看他手指的方向，冷冷瞥了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卡洛伊斯轻喘口气，见他坐上一边沙发，也跟着坐了下来。“说来话长。”

“之前说过，我原是个流浪儿，却在六岁那年无意中遇见了你父亲，当时我在街角被人欺辱，夜利刚好看见了，说来好笑，他明明一身衣冠楚楚，却抛下侍卫执意要上前帮忙，不过还没等他上前，我就把那些混蛋们都打趴下了，把他都给看呆了。”

“这小子就坚持要和我交朋友，还带我回了宫，求他父亲让我做他的伙伴，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竟是公爵的儿子。夜利.莱斯赫特。”

这说的真是父亲吗？夜昂微微沉下眸，默默的偏过头去。

“从那时起，莱特宫就成为了我记忆中的新家。那时，夜利虽然是公爵的继承人，性格却随性温和，从来不摆什么架子，他将我视作最好的朋友，让我跟着他一起学习，读书写字剑术，每天都形影不离。两年后公爵开始在他的请求下，为我在全国各地寻找亲人。”

“十岁时，我终于确定了自己的亲人，公爵还允许我随意来返，说莱特宫也是我的家。”

卡洛伊斯说着说着，眼角微微泛红。

“就这样，我从一个没家的小孩，成为了有两个家的宠儿，家人因愧疚对我又宠又疼，我的亲哥哥喜好发明，总会做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送给我。”

“有时在自己家里待久了，夜利还不满我冷落他，常常派人把我接回来。”他的语气难掩痛心，眼中尽是怀念。

“直到我们十三岁那年，国王蓄意对莱斯赫特动手。以贪图美色为借口，夺公爵妻子，将公爵下狱，逼得夜利谋反。若非卡西利亚斯将军拦下了那一枪，如今坐在王位上的，应该是夜利，绝不会是那父亲被枪决，母亲被霸占的局面。”

教父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默默看向夜昂的方向。

“说起来，你本该是王子才对。”

“小王子。”卡洛伊斯将手附在胸前。“你身上背负的仇恨，是整个莱斯赫特的仇恨，也是属于我的仇恨。从未有片刻的平静。”

“当时卡西利亚斯留下的独子，当今的赛卡首相，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竟以我家人的性命要挟，逼我哥哥班克利成为他的幕僚，让他做自己儿子赛伦的教父。因他对武器方面颇有研究，还为他出资命他研发新型武器。”

“欺人太甚！”夜昂猛然怒吼道，站起身一掌拍在案上，眸中微微湿润，眼底一片冷寒，咬着牙，声音低沉有力。“如此仇恨，岂能安置。”

“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