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亚少爷。”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维亚在被窝里捂着脑袋。

侍从站在房间门口，半天没有听见他的回应，径直推门进来。“这是少主第三次请您过去了。”

见维亚一副躺尸的样子，侍从不禁抽起嘴角。距见面会那天看他留在宫中养伤，已经过去了一周，伤势好转他就总在宫中随意走动。但自从前天和少主在射击场相遇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感觉到侍从一直站在那看着自己，维亚闭着眼，硬是不发出一丝声响。

两天前的早上，他在花园里散步时无意走到了莱特宫一个长得像鸟巢的大棚前，那严丝合缝的设计，由重金属为材质。门前站着两个身穿骑士服的少年。

看维亚往这边走来，其中一名少年走上前将手放在胸前，向他行礼问好。“维亚少爷。”

“您来得巧了。”少年微笑着直起身。“一般这都是不开门的。”

“这里是哪里？”维亚奇怪地挑了挑眉。少年回道。“这是少爷的射击场。”

“也可以说是武器库。”就在这时，站在门口处的另一个人冷不丁的插了嘴。“放的都是具备火力攻击和远程射击的新型兵器。”

“什么？”维亚一愣。“谁把武器库安在家里啊？”

“可不仅如此。”少年们微笑着解释。“整个骑士团的总营，都建在宫里。”

“宫里目前有三千精兵。其余的都在科鼎城的各个据点分散。海边，城里，村落，街角，都设有据点，大概有十八个。”

这是闲聊的话题吗？

维亚愣怔的表情渐渐严肃，想起他最前面的话，打断他们两个。

“你刚刚说。”维亚碧色的眼眸闪过一阵冷意。“这里不常开门？”

“是的。”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点点头。

维亚冷笑道。“所以他现在就在里面喽？”

“维亚少爷果然聪明。”两人点点头，对向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

维亚咬牙关闭手腕上的通讯器，深吸一口气走进门里。

鸟巢似的房顶投射出阳光落在绿色的草坪上，四周安置着几十个又大又宽的透明柜子，每个柜子有接近二三十个格子，每个格子的边上都留有数字标签。

夜昂正在草坪的中间，身着黑色的高领长衫，银灰的长发落在颈间，白色的西装裤显得他更为成熟，举着枪对着靶子射击着，后脑勺还系着两缕飘带，似乎是蒙上了眼。卡洛伊斯站在一边。

见维亚走近，卡洛伊斯抬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维亚冷眼看看他，转头就被夜昂发出的枪响吸引了目光。

他一手执着枪，另一只手自然的垂着，对着远处圆心的方向接连发了几弹。一阵枪响过后，对面靶上的正中心出现一个又圆又小的洞，小的几乎看不见。

“零点八秒。”在维亚目瞪口呆的空当，卡洛伊斯抬起手腕看看秒表，嘴中念道。“好像还是慢了些。”

“预计是零点五秒。”卡洛伊斯看着夜昂，见他将眼前的布摘了下来，目光盯着靶上的洞口。“估计还得提升一下火力。”

“就不能再远一点吗？”夜昂语气带着深深的不满。“这伤害不能太大。”

“要保证足够的射程，而且速度还要快。”卡洛伊斯摊摊手。“目前的技术做不到吧。”

“你们在干什么？”维亚走到二人的中间，转头看向夜昂。

夜昂眼眸低沉着，看着手上的枪，另一只手捏着一个又小又尖的东西。

维亚指着他手上那奇怪的玩意。“这是什么？”

“这是芯片。”卡洛伊斯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相似的递给他。“准确的说，是芯片制成的子弹。”

“子弹？”维亚接过那长得根针似的玩意看了看，抽抽嘴角。“你管这又细又短的东西叫子弹吗？”

“这射出来的弹口比豆子还小吧。”维亚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远处的靶子。“这怎么打？”

“这本来就不是用来打的。”就在这时，一直不作声的夜昂突然开了口。

“是用来植入的。”

“植入？”维亚愣愣的重复着，转头对上他略显严肃的眼神，看看他手里的枪。

“远程植入？”

“对。”卡洛伊斯突然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就是为了不动声色的植入。”

维亚盯着夜昂，他也正看着自己。“这芯片的作用是什么？”

“监控。”夜昂看着他，幽幽开口。

“我在策划一次行动。”

“行动？”维亚偏了偏脑袋，眼中瞬即一片凌厉。“你该不会是想拉我一起吧？”

“我可没这么说。”夜昂盯着他戒备的眼神，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只是既然你都看见了。”

“让你参与也不是不行。”

“我们很熟吗？”维亚往后退了几步。“有必要什么事情都拉上我吗？”

“不错。”夜昂点点头。“但我需要一个可以和我并肩作战的伙伴。”

回想起一周前夜昂对自己的那些奚落和掌控，维亚咬紧了牙关。“你倒是提醒了我。”

“我之前说过，要想和我和解，先得和我说清楚。”维亚看向夜昂，眼神凌厉。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就这么想知道?”夜昂面色一沉，将手里的芯片放入枪管里，插在腰间。“我认为有些事不应该是由我来告诉你。”

“在我们见面之前，你哥多次和我父亲联络，提出合作和联盟的意向。”夜昂的声音低沉冷漠。

“后面又主动和我联络，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维亚的表情缓和下来，奇怪地询问。

“他说。”夜昂停顿片刻，唇角上扬。“要我好好训练你，顺便提携你一把。

”话音刚落，维亚猛然瞪大了眼睛。

“你说。”维亚眼睛仿佛要掉出来，抬手指向自己的脸庞。“我哥请你训练我？”

“怎么可能？”维亚提高声线叫道。

“为什么不可能？”夜昂轻笑出声。

“就你这任人欺负的样子，别说你哥了，就连我都看不下去。”

敢情不是他打的自己？

维亚心里一阵憋闷，咬牙看看夜昂轻松的表情，又看看卡洛伊斯，握紧拳头。

“我哥凭什么让你来训练我？”维亚盯着夜昂，冷声质问。“你倒是说说理由。”

“凭什么？”夜昂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倒是有三点理由。”

“一，你是被我所伤，除了负责治愈你以外，也应该顺便提升一下你的能力。”夜昂伸出手数起数来。“也算是给你的补偿。”

“二，是我确实比你强。”夜昂说着，表情略带一丝无奈。“不然也不至于把你伤得连路都走不了。”

“你！”维亚气得几乎喊出声，疾步走到他面前:“那第三呢？”

“三就是。”夜昂看着他逼上来的脸。“方便将来学院开学了，你能与我一起去。”

“什么学院？”维亚愣了愣。

“就是专门培养继承人的科齐学院啊。”卡洛伊斯解释道。“国王和首相联名管理的精英学院，所有的学员都是大家族出来的继承人，贵族，政治家，企业家，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果说我没兴趣呢？”见夜昂一副志在必得的态度，维亚的脸色瞬即一沉，向后退了几步。

基本已经习惯了他的抗拒，夜昂沉静的眼神片刻不移的盯着他。

维亚沉下眸，轻咬下唇。

“你不是不感兴趣。”夜昂轻声启言，略微摇摇头。“是不敢，对吗？”

“还是说你真的愿意做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只为存在而存在？”

“而且，你明明并不怕我，却又一直对我设防。”夜昂眉峰上扬，轻轻摊出一只手。

“又是因为什么？”

维亚被他说的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实说。”见夜昂始终盯着自己，维亚低着头。“我并不讨厌你。”

“恰恰因为，你太过强大，让我无法放心。”

“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夜昂搭上他的肩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

“只要你想。”夜昂的眼神坚定决绝，似乎在向他承诺。“我来帮你。”

“可是，为什么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会对自己如此用心，维亚手指着自己。

“因为。”夜昂眼眸微微低沉，将手扶在枪上。“你虽看似顽劣，但并没有恶行。”

“所以我打算和你做个赌。”夜昂转头看向卡洛伊斯，眼神微微一冷。“三个月里，只要你能射中靶心，并且在和我的对战中赢我三枪。”

“那天你擅闯盛世武器库的事，我便既往不咎。”

“你还要怎么咎？”见他又旧事重提，维亚冷笑着握住自己的左肩。“我肩膀的枪伤才刚刚愈合。”

“你是觉得太难？”夜昂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反手伸向已经走到他们身前的卡洛伊斯。“他可以教你。”

“卡洛伊斯会为你安排特训，必要时还会教你一些理论。”已经没有了客套的耐心，夜昂的语气变得强硬，转身在他们面前扬长而去。

“他向来这么我行我素吗？”直到夜昂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维亚这才缓缓开口。

“这还算好的。”卡洛伊斯站到他身边。

“至少，他有为你着想。”

“可我说了我不想要。”维亚紧咬牙关神情抗拒。

卡洛伊斯无奈的摇摇头，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没关系。”

“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卡洛伊斯拍拍他的肩。“三天后，我们再在这里见面。”

躺在床上，维亚一言不发，脑海中不断的浮现着夜昂在射击场说的那句，直刺在他心底的话。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维亚少爷。”侍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已然带着一种摆烂的意味。“您这样要我如何去和少主回话？”

“不是还有一天吗？”维亚烦闷地把头埋在被窝里。

“你去告诉他，他的赌我会应。”维亚咬着牙，碧色的双眸在黑暗里越发阴沉。“但只是个人的比试。”

“不要牵扯上我的家人。”

这是什么意思。侍从不明所以，但见他不再说话，也不再问什么，默默退出房间替他拉上门，来到夜昂的房间。大门向外敞开着，阳光透过落地窗前的红帐，为羊毛铺陈的地板添上一层阴影。夜昂靠在旋转皮椅上，擦拭着手中的枪支。

卡洛伊斯坐在沙发里，看着放在茶几上的一排子弹，从大到小的排序着。

见侍从出现在门口，卡洛伊斯站起身，侍从走上前向他俯身行礼，对他低声几句后，轻轻摇摇头。

等到卡洛伊斯让侍从退下，夜昂看着手里的枪，目光落在解锁的芯片上。“他还是不肯给个答复吗？”

“他说这是你和他个人的事，不想有所牵扯。”卡洛伊斯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弹夹，拾起桌面上的子弹一一放入。

“也算是答应了。”

“答应？”夜昂冷笑着扣动手上的枪支，徘徊着低喑的空响。

“他这是为了有个说服自己的借口罢了。”

“这样也好。”夜昂站起身，将枪放在书桌上。

“反正，来日方长。”